满船清梦压星河
在黄昏,我喜欢长久地遥望天际的落日,那绚丽的红,转瞬即逝的美透着一种无言的悲壮。像刻在记忆里的童年,像逝去的故乡,抓不住,回不去,只能逆流在记忆的长河寻找。
人总是无法忘怀儿时生长的地方,那是*一个家,是故乡。“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极天涯不见家。已恨碧山相阻隔,碧山还被暮云遮。”回忆是扎在心底的一根甜蜜的刺,时时提醒我:光阴短促,快乐易逝。
我的故乡在天门河畔,天门河也称县河,是长江流域的一支古河流,发源于大洪山脉,由西向东流经许多乡镇,贯穿整个天门腹地,哺育着临岸而居的人们。
世上壮美的河流不计其数,但融入血液和骨骼之中的,唯有这条故乡的河。童年是开满鲜花的河岸,时光的小船载着我越走越远,岸上依稀有逝去的亲人在挥手,我眼里薄雾弥漫,那是一种亲恩未报的隐痛。
巴尔扎克曾说:“童年是一生很美妙的阶段,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,也是一颗果子。”行走在如水的时光里,每当遇到暗礁、蒺藜,伤痕累累时,只要在童年的河畔憩息片刻,就有力量继续前行。
我想念故乡,思念故乡清澈的河水,更加怀念早已逝去的爹爹婆婆(天门方言,就是爷爷奶奶)。我挚爱的亲人,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们对我无微不至的爱,就离我而去。
回忆总是幸福夹杂着苦涩。记得爹爹去世时,我抚摸着他的脸、他的手,哭了一整天。他是太累了,睡着了。承受了人世间太多的苦,随那叶黑色的小船,到彼岸去了。亲恩未报是我永生的遗憾,多少次梦中哭醒,泪湿了枕头。我敬爱的爹爹婆婆,如果人真的有轮回,我愿来生还做您们的孙女。您们知道吗?孙女想念你您们时,就会一个人到河边安静的站一会,走一会,去感知你们的存在。我相信您们并未走远,就像大树守卫河堤一样守护着我们呢。
儿时的故乡多美啊,故乡的河水是那么清澈,鱼虾又多又鲜美,一年四季变换着不同的的景色。
春天的天门河朝气蓬勃。浅蓝色的河水沉静、丰盈,岸边的树种真多啊!枫杨、槐树、榆树、梧桐苍劲挺拔,像守护神一样立在远岸:靠近河水的是柳树、木槿,还有野蔷薇、迎春花和各种叫不上名的小灌木。
春天的天门河是一幅生动的云锦,满眼葱茏的新绿伴着纷繁的野花飘舞,新生的芦苇叶、轻拂水面的柳丝、像一串串风铃的槐花,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沁人的馨香。
以前,爹爹每天清晨去河边用木桶挑水时,我就坐在岸边用芦苇叶吹出各种声音玩,引得小鸟也来争相献歌。河面时不时漂着缓缓前行的小木船,两岸有用青石板搭成的埠头,伸入到河深处,方便人们洗衣洗菜。现在想起来就是一幅江南水乡的清明上河图,宁静、质朴。
夏天是河边很好玩的季节。儿时的我经常光着脚丫,和小伙伴在芦苇丛中捡野鸭蛋,如果遇到打鱼的船只,我们就在岸边等着,大人们挑完大鱼,剩下的小鱼都留给我们捡。
很好玩的是用罐头瓶下鱼。罐头瓶里放点面团或蚯蚓,用塑料薄膜蒙住瓶口,再剪一个小圆眼,然后放进河边的浅水里,过一会鱼儿们就争先恐后的往瓶里钻,有像成人中指长的刁子鱼、麻骨鱼,也有小小的鳑鲏鱼。等鱼钻得差不多了,就一脚踩进水里,一只手捂住瓶口嗖地提出水面,动作要快,要不然鱼就忽地一下从瓶里逃逸。
我们边下鱼边在树荫下做暑假作业,半天时间,作业做完了,盆里的鱼也差不多有一碗了,到了饭点就回家。
我把战利品交给婆婆,婆婆就把这些小鱼洗干净,把大刁子鱼和麻骨鱼挑出来单独煎;小鳑鲏鱼就做杂鱼,放入生姜、蒜子、辣椒,放在面粉里裹起来,用烧柴禾的铁锅炕得两面金黄喷香,鲜香味美,可以吃好几碗米饭。
河边的树哦就是我们的乐园。爬树,捡鸟蛋、捉知了,我们还捡知了壳,因为知了壳可以拿到药铺换钱。记得小时候*一次赚钱,就是用积攒了很久的一大袋知了壳换了五毛钱,买了两个本子,一只铅笔,当时好有成就感。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,每次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幸福感。
县河每天走一趟轮船,早晨是10点左右由西向东,下午三点左右由东向西。我一听到轮船的汽笛声,就会飞奔到岸边,那时小小的我没见过江海湖泊,那艘有“枣阳”两个字的轮船好威武,掀起的巨浪是那样气势磅礴,让人心潮澎湃。
我时常望着远去的轮船遐想,它要去哪儿?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?好希望快点长大,可以乘船远航。
临近傍晚,岸上就会传来婆婆的声音:霞儿哎,回来七(天门方言,吃的意思)饭咯。婆婆的声音可与汽笛声媲美,超有穿透力!就算我在河对岸都能听见。如今挚爱的亲人早已融入泥土,而那呼唤声一直萦绕在耳边不曾散去。尤其在黄昏时分,我总会凝望远方神游,我的爹爹婆婆是住在云端么?霞儿再也看不见你们了。
夏天的傍晚,吃了晚饭以后,爹爹就会给我搬一个大江盆放到河里,我就仰躺在那个大大的盆里望天空,河水晃晃悠悠,像躺在摇篮里一般,我用手慢慢的划呀划呀,看漫天的云朵、看火红的夕阳,有时一直待到到太阳落山,星星闪烁,月亮升起。
好几次就在盆里睡着了,直到坐在岸上的爹爹喊我才醒。
直到长大后,我邂逅了唐温如的一首诗:“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。”我更加怀念童年,时常回忆那美妙的时刻:仲夏夜,我以盆为船飘荡在河面,一梦醒来,灿烂的星河倒映在河水中,看见四周星光灿烂,不知是天上繁星的倒影,以为是在银河上泛舟。拥抱过繁星的人眼里始终会有星辰大海!
人,只要在山川河流、树木花草间就不会感到孤独。儿时的我是幸福的,每天都可以在天地间玩耍;现在的小孩,才是真正的孤独者,除了无休止的学习,就是和手机玩。儿时的玩伴都在记忆中模糊了,唯独对那条河的记忆始终如新。
天门河从春秋时期一直流淌到现在,历尽人间沧桑,总是静默无语。现在,天门河正在大力改造之中,河水日渐丰盈清澈,沿河两岸修了人行道,河上又多了几座大桥,岸上多了高高的河景房,现代的都市气息取代了以往的天然质朴。
童年的河哟,你一直萦绕在我梦中,成了我的守护天使。朱熹说:“童年似流水一样的过去,时光是不老的,老的是人。”是的,没有不老的人,只有不老的记忆。
岁月是一条河,生命由多长,河水就有多长。今夜,我乘着回忆的小船逆流而上,载一船清梦,回到了故乡,回到了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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