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样人生

炎热的中午，我和老公到一家批发商场买东西。逛到三楼童装区，在一家店促销区的外面，一个穿着像农村老大妈，看起来却很年轻的女人看着我古怪地笑，我也不明不白地笑笑。老公拉了我一把，我才发现身后站着个农民模样的老男人。他像是刚从烈日下的田地里劳动回来，半卷着裤脚，长袖衬衣不知道是什么颜色。头发乱蓬蓬的，背有点弯曲，肩上搭了条布袋子，胸前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挎包，右手还拿着一个破旧的搪瓷杯子。这形象，我立刻想到了小时候常见的乡村乞讨者。

那位女子见我被老公拉过去空出了地方，立刻跑上前来，走到那个老男人面前，然后把伸开手，手里攥了一大把皱皱巴巴的纸币，多为一毛、五毛、一块的。她很高兴地交给老男人，老男人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，她开心地笑笑，挽起老男人的手走了。我很疑惑，不知道他们是父女还是夫妻，也弄不清他们刚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。看起来很健康很正常的两个人，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呢？

老公拉我快走，我走走又回头，看他们很幸福的样子慢慢地走着。我想，可能是我想多了，多温馨的场景啊。

转了几圈，在一个童装店里，我正在挑选裤子，女老板坐在电脑前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走进店里。是他，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老男人。他独自一人，摇着他的搪瓷杯，不停地向店主说：妹妹啊，给点吧；老板娘，行行好，打发点。店主看着他，没有说话，脸上带着一抹轻蔑的笑。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，我也不看裤子，站在那里看他。他一会看看店主，一会又看看我。在确定我们不会给他钱后，快步走了出来。

我心里很不舒服，看来他和那个女人是一起在商场里讨钱的啊。两个人看起来都健康正常，能说，能笑，能走能要的，怎么能以这种方式过日子呢？

终于买到了裤子，我和老公走出商场。七月的下午，地面热浪滚滚，与商场简直是两个世界。我站定适应这明晃晃的阳光，喝水当儿，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箱旁边，有一个人正在翻拾垃圾，把一些广告纸和矿泉水瓶捡进身后一个蛇皮袋里。他穿着广告衫和短裤，很旧但看起来还干净整洁，背被汗水濡湿一大片。翻完那个垃圾桶，他站起来，我发现他的站姿有点奇怪。然后他把那个蛇皮袋松松地一捆，从地上拾起一副拐杖熟练地撑在他的腋下。我这才看清了，他的一只脚有问题，完全不一样高。他就那么一手撑着拐杖，一只手拉着那个蛇皮袋，在毒辣的太阳下一瘸一拐走向另一个垃圾桶。

我呆住了，老公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。我没想到，在短短的时间内，我看到那对健全健康的男女，在凉爽舒适的商场里摇着杯子伸手向人要钱。而这位脚有残疾的男人，却顶着烈日，用自己的双手在挣自己的生活。他失去了不想失去的腿，却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做人的体面。他们拥有宝贵的财富，却主动抛弃，践踏了自己的尊严。

他们选择的别样人生，在不同的地方，不同的时间反复上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