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你“一世”,是因为家里有了你的继任者,叫壮壮二世。
2014年冬天,我把你抱回家。你小小的肉滚滚的浅黄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,整个头都埋在身体里。也许你在想念你妈妈,想她那温暖的怀抱;还想念你的兄弟姐妹,想起与他们亲昵嬉戏。几经辗转来到这个陌生的家,是那么的孤独、恐惧与无助。当靠近你时,你不情愿地把头从身体里慢慢抽出来,怯怯地看着,是那样的惹人爱怜;看人走远,又把头埋进身体里。
慢慢地,你适应了新家,也伶俐了起来。当把食物端给你时,你先是抬头看我一眼,看到我的示意后,你才大口地吃起来,还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,像是感谢主人送来的美味。每当我们从外面回来,你都守候在大门口,打开门之后,你好像久别重逢般地吻我们的脚,吻我们的裤腿,在我们周围热烈地簇拥着(虽然只有你自己,但那种热烈好似有几个你的伙伴一样的围绕着,所以用了“簇拥”一词);在呵斥你之后,你便跳走在前面带路,雀跃一样,还不时地在空中来个360度大回旋,回转身看看主人,真如迎接贵客一样。来了客人或陌生人,你总是*一时间冲到大门口,大声地吼叫着,向主人传递信息。
过了七八个月,你基本已成年,但身子属偏小型的,只有尺把高,尺半长,黄色的毛,背上一片白,耳朵短小,尾巴整天向上卷起,显得很有精神。你也有了自己的大号——壮壮 ,我们希望你能强壮威武。平时工作日家里没有人,偌大的院子就只有你护卫了。周末或假日里,我坐在无花果下读书喝茶或小憩时,你总是悄无声息地从我身后绕过来,趴在我的脚边,一动不动,享受与主人的相聚。有时晚间我和妻子出去散步,也带你去感受一下芸芸众生、滚滚红尘,初时你感觉很新鲜,欢快地跑来跑去,闻着嗅那,有时叫几声,询问一下,但很快就淡然了,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了。
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,智商情商简直顶得上一个四五岁小孩。女儿上学有晚自习,每天都是10点半左右到家。由于离家近,都是她自己走回来。临近家时,巷道没有路灯,起初我都向外迎一迎,而你也总是跟着出来。有时我不出接女儿,只是把大门打开。但是你每次在我打开大门之后,你便跑出去迎接小主人了,一直接到巷口,蹲在那里等候。有一次由于我看直播球赛,忘记打开大门了。直到你用爪子不断扒客厅的门时,我才想起你是在提醒我女儿要下学了,应该开大门了。我打开大门,你飞也似地冲到夜色里。没有信号,没有提醒,你何以能知道时间到了呢。也许你自身生物钟在提醒你需要完成的任务,还是从某种天籁夜相中得出的规律。我想应该还是强大的责任感推动自身的直觉而去完成自身的使命,让你有了人类的智慧。一次你趴在我面前睡觉,忽然你窜起来,冲向大门,一动不动地守候在大门。我很纳闷你到底发现了什么。过了有五六分钟,女儿敲响了大门,原来也察觉小主人回来了。五六分钟的路程,女儿肯定在百米之外,在这人来人往的小城街道,你用你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在数十米外能够辨析出家人,着实令我感到惊讶。主人的一个无意的行为,在你的心里已成为一个严守的职责。正是因为有了你,女儿独自一人在偌大的院落里才有了安全感。十几岁的女儿每每下学,独自回家吃饭午休,有你的迎来送往,在家的安守陪伴,也让在乡镇上班的我们才安下心来。
还记得一开始你把便便拉到房檐下,我把你叫过来,你诚惶诚恐地跑过来趴在我脚下,收缩着身子。我拿起小鞭子,指了指便便,然后照着你的屁股打了一下,你没有跑开,而是抬起头,可伶兮兮地看着我,好像在说,主人息怒,我下次不这样了。我没再打你,只是用鞭子敲了敲你两下,果然以后你没有再犯过这样的错误。小球球是个调皮的家伙,还很霸道,在它临时寄养的那一段时间里,你总是拿出老大的风范,让着它吃,让着它玩。一次,球球把我的鞋子叼出来,撕了个口子。我怒气冲冲地拿起了鞭子找你们两个。小球球早就躲进窝里,而你却塌下腰,头抵着,抬起脚,轻轻地落下,悄无声息地,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,趴在我面前,嘴巴放在了前伸的双腿上。人类的顶礼膜拜莫过如此吧,对主人的忠诚与信任超越所有的恐惧和欲望!冒着被主人的抽打向主人表白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!我放下了鞭子,蹲下来,拍拍你的脑袋。是你让我感觉到人与人之间、人与生灵之间信任能创造无穷的力量。
你很勇敢。那次到西环路散步,回来的时候我远远发现前面路边一只卧在打牌主人身边的大犬,而那只大犬好像早就发现了你,抬起头寻找你的位置,而你这时才发现面临的危险。那只大犬似牛犊一般大,要是撕咬起来,恐怕你一个回合也接不上。我感到你难逃一劫。你停下愣了愣,随即绕开人行道,穿过绿化带,跨到中间的行车道向前飞奔;可那只大犬反应也很快,窜起来几步就拦在了你的面前。你没有退缩,也没有夹起尾巴逃跑,而是迎着大犬站定。你用你的嘴吻迎住大犬的嘴吻 ,无声地在大道上对峙着;与其说是对峙,倒不如说是无声的谈判,用彼此的气息与味道传递信息:也许你们在交流的你们的血缘、族群,又或者是你们的品性、喜好等等。总之,在我召唤你之后,你抽身从容地跟过来,而那只大犬只是望了望你,返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。
当然,你也有叛逆的时候。
林业局家属院的那只小红犬对你一见钟情。当它出现在家门口时,你狂吠起来,我把大门刚打开一点想一看究竟的时候,你便疯也似的冲了过去,和小红犬亲热起来。周围的好几个公犬都不干了,纷纷向你宣战。你成了众矢之的,但你没有退缩。你扭转身,龇起了牙,脖颈处的毛都竖起来,挡在小红犬身前,审视着来犯之敌。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凶猛模样,很是担心你要吃亏,因为有两三个对手比你大得多。我想过去劝阻,但担心其他的狗攻击我,只能静观其变,我很希望你能好汉不吃眼前亏,知难而退。哪知你却是率先发难,奋力扑向很大的也是情绪很激动的那条黑犬,随着你们就咬成一团。一阵撕咬之后,你们又重新爬起来,互相示威。我看到你的脖子挂了彩,而那只黑犬眼睛、脸上都冒出了血。正当你们又要发起新一轮的攻击时,小红犬突然朝黑犬吼起来,看来小红犬表达出了自己的选择。黑犬随即露怯了,其他的几只,也慢慢后退了。这样你和你的情人走在了一起。一连两个晚上,你都没有回家。我怕你受到伤害,也怕你吓到路上的老人和孩子,就到处找你。当我找到你时,你正顾盼自雄地带着你的情人在河边看对岸的小鸟,真是郎情妾意。当你看到我时,你低下了头,好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,或是乞求求我能在你的情人面前给你点面子。我赶你回去,你死活不肯,往日的温驯一扫而光。好不容易把你弄到家,你不吃不喝,又趁着家里去了客人的机会,夺门而出。又过了两天,随着你们彼此的爱意消褪,你才回了家,趴在我的面前,求我宽恕,低眉顺眼地匍匐在我的脚下。有了这情况以后,每当你再有恋情时,我便充当了法海的角色。可总是防不胜防,让你成功出逃。每次回来,你身上总有几块伤。有时是被情敌所伤,有时被人类所伤。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逃,正如恋爱中的男女一样,一恋爱,就发昏。每当轰轰烈烈地爱过之后,你还是跑回来,趴在我的面前,求我宽恕,低眉顺眼地匍匐在我的脚下。
对主人无上忠诚,对爱情义无反顾,这就是你的天性吧。
正如世间所有的相聚都是为了很后的别离,终于有一天,你一去不复返。无论我们怎么找,可总是找不到,但我始终相信你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:你累了,就回来了;被人捉住,你机智地脱逃……但这只是臆想,你的确真的离开了我们。
在宠物市场上,我没有买名贵的犬,而是买了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小犬,现在长大了,也叫壮壮,即壮壮二世。
值戌狗年,写文祭汝,以念。
【作者简介】文斯尘,本名石林,文学爱好者一枚,现就职于冠县斜店乡联合校。曾在《古今故事报》发表作品,小说《兄弟墓》获《小说选刊》一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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