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简介:唐新苗,桐乡乌镇人,退休后读读书,学学写作,添点生活情趣、留点人生思考。
我家厨房有一只手套,外层是毛线编织,褐与黑条纹相间,里层是灰色绒布。每次从灶上拿起滚烫的饭菜时,戴上手套,手不会烫伤;每次从冰箱取出冷冻的食品时,戴上手套,手不会刺冻。其实如果只是为了防止手烫或冻,可以毛巾或抹布裹着用更便捷,而手套得让五个手指同时伸进很麻烦,但我偏偏选择一只手套。
手套之所以只剩一只,是因为有一次出门,不慎丢了另一只。为了寻找遗失的那只手套,我循着手套的足迹来回走了好几趟,又下着大雨,手套没找到,一场重感冒倒找到了我。那次手套的丢失损失惨重,留下的这只手套不忍丢弃使用至今。
仅仅为了一只手套,无论有多贵或是多罕见,本来也不必令我如此大惊小怪。关键是那双手套是父亲生前用过的,我在整理遗物时发现,试戴了一下,自知冷暖,就一直戴下去了。天气越寒冷,戴着手套的手越温暖,仿佛父亲的手掌正护着我的手。
回顾自己的人生,有幸集父母之爱,才有今日之我。
孩提时期,父母工作不在同一镇上,我不常和父亲住一起,总感觉跟父亲不是很亲热。我上学后,父亲转业来到我们身边,才勾起了碎片回忆。影响很深的是父女俩总坐在一起看书,一张方桌,餐桌兼书桌,父亲看《红楼梦》,我看《安徒生童话》。
一盏灯下,父亲总是苦口婆心教导我要好好读书,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,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,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等等啦。还记得多次假期,父亲带着母亲、姐姐和我全家乘坐轮船去杭州、上海等地游玩,让久居小镇的我见见大城市的世面。七十年代的生活能保证温饱大多已心满意足了,但父亲省吃俭用,妥善安排家庭开销,千方百计让我增长见识。
后来,父亲渐渐老了,我也长大了,各忙各的。很俗套的,我成家后,离开父母到了县城,与父亲见面机会更少,逢年过节也是来去匆匆。但凡家里有好玩之物品,父亲总是不舍得自己使用,等我回家向我献宝并硬塞给我。有好吃之食品,父亲还会坐公交车特地来一趟县城送到我家。
我有了孩子后,时常因出差或连续加班,父亲就来我家短住,帮助料理我家孩子的日常生活。那段时期,父亲总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。我自己都是做母亲的人了,但在父亲面前,我永远是个孩子,人只有到了岁数大了,才会知道做孩子的感觉多温馨,俨然身在一棵大树下。
而我呢,不知从何时起,总是忙忙地奔走在一条又一条自认为非常值得奔走的路上,一个里程尚未结束,新的征途又在不远的地方等着,没有歇息,没有庆贺,甚至没有那么一点点时间与父亲静静地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。
其实父亲是有时间的,是我没有时间。不,说一点时间都没有,肯定不正确,关键是我没有把陪伴父亲当成一种享受,也没有重视这种交流背后的温情。恕我愚笨,总以为日子还有很多很多,日复一日的明天会有闲下来的时间。
更有甚者,父亲想我了,来个电话嘘寒问暖的,我正忙着,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。父亲从不介意我的不敬做法,或许他的快乐就是听到我的声音。
再后来,父亲病重,我必须陪护在医院。说是陪护,但我同时仍在利用网络、电话等做着与陪护无关的事。有一次我因接听电话,父亲的点滴挂完了都没及时叫护士更换,以至父亲扎针的血管返流了很多血,情急之下幸亏护士长驾到作了高技术处理,才得以避免了一场意外。
电话那头是素不相识但对它而言至关重要的事,电话这头是生命攸关的父亲,我没控制好这台天平,致使父亲遭受了额外重创,假如有明天,我要设法向后者倾斜。然而,祸不单行,正当父亲病得很需要我的时候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袭击到我自己头上。我不得不暂时离开父亲,去省城医院求医、手术。
我住院期间母亲总来电说,父亲病情稳定,并叮嘱我看护好自己。我懂,有一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!直到我出院后才被告知,父亲因病医治无效已离世,母亲强忍着悲痛,请求前来吊唁的每一位亲朋好友对我隐瞒噩耗。
天地间很大的人情失衡产生于父母和子女之间,而当子女痛切地发现这种失衡时,大多已无法弥补。
亲爱的老爸,今天我有时间陪着您谈天说地了,而您却不声不响,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没通知一声、没看上一眼,悄悄地走了。父亲在世,我对他爱得不够,我满面羞愧,抱罪怀瑕。
幸而还留下这么一双手套,哪怕只剩一只手套,尚有余温,幻觉未尽的父女之情并未告终。
一只手套,我每天不厌其烦地戴上脱下,再戴上再脱下,是忏悔,更是赎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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