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上还有白菜花
你兴许不会相信,我在农村老家的二十年岁月里,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花的概念,甚至没有一次认真看过一朵花。
也根本没有花可看。花不属于我的那个世界。
我家狭小的院子里,除了四边的房屋,就是大人,小孩,还有鸡。院子中间仅有的一小片空闲地面,被房子挤了又挤,还种了一棵歪脖子枣树,一棵直冲天空的椿树。不是鸡饿得跑进灶房,蹬倒了锅碗瓢盆,招致人的一阵追打;就是谁的脚不小心踩着了鸡的爪子,传来鸡的一片尖叫。
没有花,那院子里从来没种过哪怕一株花。
村外面,野地里,山坡上,你如果觉得那该是长花的地方,可就大错特错了。农民全在农村,被体制拴在巴掌大的耕地上。村里村外,除了石头多就是人多。坡岗上的草,地沟里的草,全都被辛勤的镰刀割走了。即使是一株偷偷藏身在石头窟窿里的小草,也会被孩子的手掏出来,带回家喂猪或者沤粪。
草之不存,花将焉附?
那年头,“宁要XX主义的草,也不要XX主义的苗”之类的口号在山间回响。人们守着光秃秃的山,过着家家一样光秃秃的日子。至于花,口号里没提,说明它根本不在话下。
缺少云的天上没有雨,饿肚子的人眼里没有花。
当时还不算太老的母亲,和所有同龄的农村妇女一样,觉得一辈子认识“男”“女”两个字就不算“睁眼瞎”,很起码不至于走错了厕所。母亲一辈子很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件,就是怕孩子吃不饱。时至今日依然如此,她明显地有些老年糊涂,见了我的*一个念头还是塞给我些吃的,一个馍,或者一块蛋糕。
而当年的母亲没有文化,却知道白菜的肚子里有花。春天到来,一切的生命都在露头。母亲把白菜一层一层剥下来,留着做菜。一直剥到所剩无几,她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打开,很终露出一枚嫩黄嫩黄的菜心,看上去就像一个新鲜而稚嫩的婴儿。母亲捧在手心看了又看,然后连着白菜疙瘩一起泡进一只小碗。过了几日,母亲再让我看时,那个菜心已经抽出了一尺多长的茎秆,颤巍巍地举起了一簇黄灿灿的花朵。
我感到惊奇,没有想到普普通通貌不惊人的大白菜,天天吃得厌倦的大白菜,在墙角处放了一冬的大白菜,竟然还会开花!这么简陋地开花!
但我只是惊奇而已,年轻的心还没有学会细腻,不懂得品味和欣赏。
只有到了我给孩子剥出白菜肚子里的小白菜,并把它滋养成花的时候;在我看多了花海景致,也看多了寂寞荒凉之后;在我经历了许多个阳春,也度过了许多个严冬之后,我才漫漫地靠近了白菜的内心,听到了它的倾诉,感到了它的挣扎。不论牡丹多么高贵,玫瑰多么娇媚,油菜花多么浩瀚,白菜花就珍藏在每一棵白菜的心底,你看到没看到,赞赏不赞赏,它都从不浪费机会,从不冷漠春光,从不放弃梦想。
众多的总是普通的,平淡的总是实用的。在贫瘠的时日里,还是在浮华的世界中,一切想要开花的心灵,始终都在准备着,酝酿着,芬芳着。每一个包藏花心的生命,都是上天的使者,都有惊世骇俗的内心景象,都在昭示着一种神谕和信仰。
请尊重白菜,因为白菜的心里住着花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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