邂逅一朵蒲公英
秋风瑟瑟,高远的天空深邃而略显寂寞。我一路徜徉,在水泥路与绿化带转角的连接处,一朵小花儿随风摇曳。小小花朵由密匝匝的金黄色花瓣组成,与太阳遥相呼应,这不就是我喜欢的太阳花么!
被我邂逅称为太阳花的小东西,在我们当地叫婆婆丁,学名蒲公英。
这朵看似不起眼的太阳花给消煞的秋末增添了鲜艳光辉。
极目四望,四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。树木枯黄,花草衰败,就连曾经如火如荼的观赏荷也落尽粉红,一枝枝荷杆露出锈的色泽,颓萎下去。满目的苍凉和萧瑟,天空中没有飞鸟,没有浮云,只有一种悠远,我蓦然察觉地表的一切衰败都是为了衬托它的存在而存在。
蒲公英有“天然抗生素”之称,为中医传统清热解毒药。
记得有位同事胸部不适,她的母亲教给她,用新鲜的蒲公英泡水喝。她尝试一下,确实管用。我们一大帮子人遇着上火现象,牙龈肿痛、口舌生疮、喉咙发炎……就效仿她喝蒲公英,颇有效果。
她还告诉我们跟着妈妈学到一手绝活。对蒲公英很用心的制作,当属把鲜嫩的蒲公英洗净,沥干水分,然后用小火在锅里翻炒。
这样的制茶工序,把握火候至关重要。火急了,锅内的蒲公英容易焦糊废掉。火候轻了,没有那股子诱人的香气。只有耐心一点,细心一点,随着火候和时间有效控制,那一味自带特殊香味的蒲公英茶便可生成。把制成茶的蒲公英装进茶筒,作茶饮,可伴一年,一直喝到来年又采集新的。
看着这朵太阳花,我蹲下身去,静静地注视它,油绿的锯齿样的叶片四下伸展,在地上铆足了劲呈托举状护着花儿。花儿毫不羞涩,落羽秋风里摇摆的姿态,微微颔首,并且满含笑意地回望,仿佛欢迎我的到来,我的探看。我凝神于小小的灿烂,时光轻轻缓缓,留下暖暖的足痕,绵绵不绝。
蒲公英晒干后是一味中药材,可以换钱。我忆起几十年前的春天。
春天,蒲公英盛开的季节。我们这里,无论大人、孩子,只要有空闲时间,定会一手挎着篮子或是攥着蛇皮袋子,一手拿着镰刀,奔向田野。
春的田野嫩嫩的,充满生机与希望。人们像天上悦动的星星,闪烁在阳光里,奔跑在寰宇中。
田间地头,沟渠湾边,长出绿油油的蒲公英,它们挤挤挨挨点缀金色的如太阳一般的花。定是上天眷顾这片盐碱滩地,给这方水土播种下些微的欢喜,等着勤劳的人们采摘回去。
于是一篮子、一袋子的蒲公英,被带回家。大人们趁着日光渐长,阳光正好,将其晾晒在自家门前的平地上。一摊摊,一片片,耀眼的金黄,像一场告别仪式,宣告它们的价值就要显现出来。不消几日,那些金黄色的花儿,墨绿色的长叶子,经不起太阳的炙烤,蜷缩在一起,一天天变暗变干。此时的它们就变化成大人们眼里的宝贝。
大人们将晒干的蒲公英收集进麻袋或者大塑料袋,一并运到七里外的收购站,过称,开票,换成钱。
大人们彼此间赞扬着孩子们,说自家的孩子要向别家孩子取经,哪块地的蒲公英长得多,路又近。寒暄过后,大人们再走进与收购站并排的门市部,购买需要的生活用品:牙膏、牙刷、香皂、毛巾等小物件。家长们一边购物一边向售货员宣扬,这是自家孩子一颗汗珠摔八瓣挖蒲公英换得的辛苦钱。售货员适时的称赞溢满家长们的耳朵。大人们心满意足,拎着所购物品转回家中。
晚饭后,用蒲公英换过钱的母亲喜滋滋地抽出几分零钱,做为奖励发给孩子,以鼓励孩子们继续挖回蒲公英贴补家用。不要小瞧这几分钱,孩子们对这几分钱的用途可多了。有的购买学习用品;有的换成糖果;有的攒着,等到炎炎夏日,把几分钱变成凉爽爽的冰棒消暑解渴;或是攒到冬天,看电影时,换成瓜子花生打打牙祭。
我很羡慕的是大我几岁的邻居家的孩子,他用一次次积攒的几分钱购买小人书,《岳母刺字》、《鸡毛信》、《两个小八路》、《红色娘子军》、《奇袭白虎团》……而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仿佛有了依靠,不曾去跟他学着攒钱买小人书,都是在周末相邀集合到他家里蹭书看,他也不恼,总会乐呵呵地搬出新购的小人书供我们读。读着读着,猛一抬头,他停站在院中大树下,默默地看我们读,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默许,默许顽皮的孩子找到心灵的栖息地。
这些小人书陪伴我们度过一个个周末,既填补我们的业余时间,又给予我们丰富的精神食量,滋养我们成长。
我记得母亲给我很多的一次是两角钱。在当时两角钱堪称巨款。
周日的中午,拥有“巨款”的我们相约一起去离家属院不算太远的门市部。向柜台里的红脸售货员点买我们需要的铅笔、本子、橡皮等文具用品。
我要几块高梁饴糖。高梁饴糖外衣是浅黄色的糖纸,上面印着几朵小红花,黄底红花勾逗馋虫,它蠢蠢欲动。剥去糖纸,把糖果丢进嘴里,软软糯糯的甜弥散开,继而细嚼慢咽地滑进喉咙,一直向肚腹内冲着,打败积日好久好久的馋虫。我在同伴吃高梁饴糖的空当,假装也吃了糖果,而且虚张声势地鼓着腮帮做享受状。其实是趁她们不备把属于自己的那颗偷偷藏起来,却怂恿她们快点吃完。看到她们砸吧着嘴巴回味咽下去的糖果,我再拿出来,馋逗她们。
这种把戏的结果大多是皆大欢喜。因为大家很后都是嘴里含有甜,手里握有文具。
夏天火辣辣地走过,蒲公英的种子成熟了,属于它们的季节过去。我们又会忙着挖野菜喂兔子或者鸡、鸭,而这些换回的钱,通常没有孩子的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家里经济条件逐步改善,去挖蒲公英回家晒干后换钱,这样的事干得越来越少,它们离我们越来越远。
现如今,人们不再用蒲公英换钱,都是作为天然的保健食材搬上餐桌。很直接的吃法是将蒲公英清洗干净,绿爽爽盛在菜盘里,直接端上餐桌,旁边一准伴有甜面酱或者豆瓣酱做辅助。熟食,它们可以与韭菜为伍炒鸡蛋;可以与猪肉搭配作为菜饼、饺子、包子的馅料,呈上餐桌,出现在家人面前。蒲公英的多种花样吃法,让家人大快朵颐的同时又起到强身健体的妙用。
平凡的蒲公英,从春天走来,开着像太阳一样的花,温暖充盈大地、人间。它的种子随风而散,不挑不拣,四海为家,落地开花,奉献很朴实无华的自己。
我继续凝目,蒲公英仿佛让我穿透时光,看到了春阳娇媚。没想到生命会因为一种触目,而在瞬间变得丰满。
凭借这朵秋阳下的蒲公英,拽回我的童年往事,快乐与辛劳并存的感受无可比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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