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菜场

作者：杨会娟

菜场是很沾人间烟火气，在这里有人间冷暖，有特质众生相：

来到菜场，见鱼或从塘里捞出，或在河岸钓起；海鲜从外地储运过来；鸡鸭牛羊装笼置架急急赴市；非当季蔬菜如隐士在冷库呆得快发馊了，急于露面；素颜的盛妆的，补水的保干的，带着各自的故事，兀自等着老主顾新客来翻牌宠临，而后该杀杀，该切切，该剐剐，该烩烩，生得平凡，去得不忍，偶然让人心寒，却也是应得的去处和意义。

比起那些被折磨被很大利益化的其他生物类要善终了寂。不知它们是否如孩童一样盼着长大又不愿长大，揣着隐秘的心事，带着纯真欢颜，无邪无虑，却又一步步无奈成熟，至少不要有麻木的世俗，与世无争却又不问出处，享受过程，不言结果的。

想着菜果们也是散着一路芬芳，唱着古老的歌谣，带着自然界的阅历，捻指衔叶，约着鱼禽生畜们摇头摆尾，逶迤而来，入这人间的闹市菜场。它们从妙龄到终老，从青涩到成熟，没有高光，没有永恒，它们的一生太短暂，甚至来不及衰老。

菜场里星点分布的卖主，神态各异。遇见卖柿饼的老汉，他的柿饼上挂着一层氤氲白霜，柿饼色泽红润，他招呼道，“自家种的，来尝尝吧。早上两点就往这赶了，甜得很！”有心想买，还是想比较一下，于是向前走，问另一个自行车驮着筐的大姐，“多钱一斤？”不料她瞟着幽怨的眼神，带着些许不满，“你不是买过了？！”应是看到过我在他处了，些许嫉妒吧，只是她挑衅的姿态把我判回了原处。

于是不带尝的，开始在老汉处约两斤，看着是他的秤杆翘得高高的，秤砣都快压不住了方罢了，“多给点，自家加工的。”买后捉着梗把，吃一口——黄丝丝，甜蜜蜜的沙糯感，让人回到小时候那不易多得的甜。

卖生菜的，菜上带着新鲜的泥土，沾着清晨的甘露，伴着卖主劳动的快意爽语。他们忙碌充实，虽狡黠而又本分，一脸的满足快乐：没有都市病——天生优越感，欲望太多压力山大，焦虑而脚步匆匆，常忘了慢慢等等。

伴着深秋冬的寒风，卖青菜的老俩口出现了，菜场两端各自把守着，如门神一般，无遗漏之所，要么一个在菜场，一个在公园入口或是学校门口，网撒得大大的，买家如钻网的游鱼。尤其是入秋菜青黄不接时，菜品新鲜即便价格不菲也早早卖完，打道回府，收入也不错。

偶见逃避城管的菜贩子，本来坐拥路旁威风凛凛，浩浩荡荡，而一声“城管来了！”急忙帽子一拉，旋身上车，蹬车飞奔，巾帼不让须眉，四下如鸟兽散，麻溜溜的，速度快的让人想起消防演习用时三分钟，下班用时却两分的速度，一字长蛇阵再无一兵一卒，不见尘烟硝烟弥漫。居民是往往矛盾的：既想享受随意买菜的便捷，又痛恨占道经营的无序；既有收到罚单恨得牙痒，又在拥堵如车展时盼交警即时上岗登场，此事古难全。

常见洛宁县卖红薯苹果西瓜的，夏日西瓜卖不完，路程远，天黑就拉张凉席就地酣眠，而秋冬天不知怎样打发这夜漫天寒。想起儿时和母亲一起去几里外首阳山镇卖茄子。也是天蒙蒙亮出发，穿过几座沉默静寂的村庄，拉着架子车，步行几个小时。而母亲在卖菜时遇到的买主价格压得太低，于是负气说道，你干脆当抢劫的把菜掠走吧！很是菜贱伤农啊。

从前卖烧饼时她走街串巷，却是乐滋滋的。而现在音高八度，性格外向的卖主，不赔钱赚吆喝，小喇叭放着口音各异的乡音，他们笑脸迎客，往往易拢群扎堆凑个热闹，生意旺旺。想当初头一声音窃窃东张西望，后一曲便放开趾高气扬。每一步尝试都是由含蓄到奔放，婉约到豪壮。由自我到无我，由自恋到他迷。

买卖场往往是由不动声色到热聊其他，柔性服务到温柔一刀成交，步步为营，利润攀升，色荏内厉，两相欢喜。超市药店不都这样，一个贱卖排长队，一个不熟悉的贵得离谱，每一人生都暗自标好了价格，暗藏玄机，不亚于宫斗剧，胜者为王，愿者上钩。小小恩惠中错失银两，守不住的江山啊。

看到郊外有在果园外摆摊的，桃子，葡萄，苹果堆垛码好，还是刚摘的，很是招人喜欢。想起年幼时溜进隔壁娘家摘苹果，收获满满，却不巧出门遇到她，讪讪地笑着，苹果却不争气地骨碌着从衣衫处跑出来见客。

现在学校门口卖水果的大爷，自己骑着农用车，卖的是老品种的国光、红富士苹果，还有梨，价格不低却味道好，天天闲云野鹤般却也卖完了窖藏的水果。遇见他们，油然而生悯农之心，常让我想起田间地头的时光，清晨摘瓜的凉爽，瓜庵看瓜看书的两不误，看着蔬菜成行的点滴成长——由埋在地里的种子，到抽芽、拔高、扑棱着，绽放着，挂着果，搭着架，绿中映红，风中含笑，郁郁葱葱，阳光雨露，风生野长，如一个人的一生，由怀胎十月到粉雕玉琢，呀呀学语，蹒跚学步，学而无涯，独木成树，数树成林，造化万物，造福一方。

菜场众生相由一滴汗水，想到数番埋头劳作，虽功成不在我，却有隐藏着的泪和笑，兼有付出后的收获。而我自认为有雅格兴致，作势要赏花赏月，不料入了菜市，却又甘于在菜场辗转，在烟火中没落，还又是热腾腾的生活气息，只是偶尔拾拣文字，修饰一下久未光临的心灵驿站，灵魂寒舍。

（作者杨会娟是河南省豫西监狱民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