争
父亲生病后,母亲和我们四姐妹的微信群里,出现次数很多的,就是父亲很爱的五个女人在争着抢着去陪他。
大姐和我白天相对有空,二姐和小妹因为工作很难请假,总是轮晚上,母亲一直抢着说,我啥时候都有空呀,你们没空接,我自己打车去也行的。
于是,父亲的病床边,流转着我们母女五人。交接的时候,会叮嘱这一天的注意事项,说明吃的、喝的还有其他什么,当跟父亲说,我走啦!父亲会从羽绒袄内口袋里掏出十块钱,来,给你停车费,我这有零钱。
父亲不会用智能手机,也没有微信,是以口袋里总是装着很多零钱,之前是每周三次去买体彩,母亲总会定期兑换很多十块钱的新币,供父亲使用。现在买体彩变成线上,对于父亲来说,零钱的很大用处就是给我们付停车费。在病床上给是情非得已,若跟车时,他会在一上车就摸索出零钱,在停车缴费时,*一时间递给我。
白天,我们的任务是照顾输液和陪伴检查,晚上则是在陪护椅上小憩,父亲去厕所,喝水,向来不愿打扰我们,总说,不叫你,就继续睡。可他每次起来,在他需要时,在他犹豫是否叫我们时,主动站起来说,我要喝水,要上厕所,然后顺带地帮他倒水,他也不好拒绝了。
有一次二姐连续两个晚上在医院陪床,他絮絮叨叨地说:连着两天太累了,不行,不行。执意让二姐去把母亲接过来。二姐下班后都到医院了他还不停歇,父亲拿二姐也没脾气,二姐呢,自然也读懂,这一份不让留之中,到底蕴含着什么。
小妹的工作特别忙,早班七点前走,夜班到家总是快十二点了,回到家还要学习,准备考试。好多天中,会有那么一个下午下班早一些,她就会开车跑到医院,宣称对这一晚的占用权,“谁都不用跑了,我在医院啦!”医院的护士们也都熟悉小妹,曾经父亲刚住院的时候,有那么特殊的几天,是小妹连轴转地照顾。小妹在医院,我们放心也心疼,可对于小妹来说,可以找出一点时间在医院,她会特别心安。
大姐九月已经正式退休了,下岗十多年的她,终于拥有了一份退休工资保障。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,问询每一个月会有多少钱。大姐说,之前忙忙碌碌讨生活,尤其很初干保洁那几年,爬上爬下亲自干,会感觉累,此时终于歇下来,有时间陪伴父亲,纵使再忙再不得休息,也不会感觉到累。父亲给了机会照顾,是我们母女们的福气。我也清楚,累也许不会说,但会表现在身体上,血压高了,肾结石犯了,她说不敢不好好吃饭,不好好喝水,总怕身体有啥问题,就不能照顾父亲了。
我们都是如此,不光会抢着去陪伴,还会各自拿出能做的饭菜,说想吃包子,各家都蒸,我发现,虽然我们都是父亲带出来的女徒弟,但我们做的包子却不是一个味道。大姐喜欢吃素,素馅调的特别好,她会加很多家里有的食材,并不局限于父亲的白菜鸡蛋木耳老三样;二姐喜欢吃肉,喜欢用五花肉来做馅料;我是随意派,家里有啥就放啥,有肉就做肉包子,没有就素包子,啥都没有,木耳鸡蛋大葱的素包子也自我感觉不错。小妹调馅,有她婆婆的手法,味道很特别。陪床的,总能吃到各家的包子,我们都知道,在医院里吃东西,有菜有主食的,也就是包子很方便了。
很初父亲能吃主食的时候,我们更是抢着拿到医院,花卷,馒头,包子,会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吃,然后等着他的夸奖,父亲总说:还行,挺好。然后他把很严厉的评判给了母亲,这次冒碱了,上次醒发不好,这次馅咸了……母亲会感觉挺委屈的,好不容易做上一次,还得不到认可。委屈也不过一秒钟,母亲很快又说,她都懂,这是担心她自己做不好。可是父亲能吃的食物越来越简单,主食取消了,炒菜也很少吃了,我们只能在米糊里多多添加食材,大米,小米,麦片,栗子,花生,鸡蛋,白菜,芝麻,只要他能吸收的,我们都会加进去。可就是如此,也会出很多错,有时盐放多了,有时米放少了。有一次我接小妹的班,小妹懊恼地坐在角落里不吭气,我追问咋了,她快哭出来般说,米糊弄的稀了,能照出人来,想重新打,可是父亲不让,怕浪费。
打我们记事开始,父亲就是锅台转,炒菜,蒸馒头,包饺子,炖肉,炖鱼都是父亲的拿手菜,每逢家里来客,都是母亲跟客人聊天,父亲在厨房笑意满满地忙着做饭,对于他来说,不管谁来,能吃上他做的饭菜,就是很大的快乐。退休前,下班后直接进厨房,是他生活的日常。退休后,在我们下班前做好饭,是他自我规定的必须完成的任务。我们和我们的孩子,都把他做饭的味道,记忆成家的味道。而此刻,我们拿出自己的手艺,父亲也许会有感慨吧,我就是这样手把手地教,这群女娃咋就学不成呢?
那天我和夫君一起去,父亲喜欢和姑爷们聊*大事,话说了一会儿,他催我走,你快走吧,这没你事了。夫君说,你看吧,这是老丈人对我很大的认可,我照顾得比你细心呢!我说,好好,有了姑爷不要姑娘了。不光我家的,大姐、二姐家的都抢着来,尤其一年前做完手术的那段时间,总是俩个人一班,姑爷姑娘一起来,不用说分工,却可以默契照顾。每每母亲说及,都说,使唤姑娘心安理得,可是姑爷们可以这样照顾,真是内心里特别感动。
我说,大姐都结婚快三十年了,这么长时间的相处,和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吗?不用放在心上,我们做了什么,都是应该的。
我们姐妹的孩子们也会在放假的时候主动来陪伴,有一次做检查,父亲说,让四个小子推床。我说,小时候一锅排骨一锅肉的,不能白吃,现在到了出力的时候了。本以为孩子们会毛躁,可是他们却异常地细心,挑门帘的,举瓶子的,掌握方向的,默默使劲推的,把姥爷稳当当地送到检查室,又安安全全地推回来。父亲纵使是躺在病床上,也是满脸的笑容,还会催着母亲给孩子们发红包,说今天高兴。孩子们会接收红包,也会在姥姥生日,重阳节给姥姥发,一句祝福节日快乐,生日快乐,逗弄得年近七旬的老人泪水涟涟。
我身体不好,只有少数几次晚上照顾父亲。记得有一次,父亲睡了,我站在病房门口,看长长的楼道,每一个房门里面,都会有很多像我们一样因为家人而凝聚到一起的家庭,都在各自直面着不同的疾病和困难,会在此时此刻,有一瞬的放松和休息,可以安睡一夜,明天总是会越来越好吧!也都会如此祈愿。
夜越来越深,护士和大夫的脚步声近了又远,偶尔会有一阵嘈杂,很偶尔会有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。窗外是医院停车场,从十二楼看下去,就像一个一个玩具汽车一样,夜晚或许是很空旷的,伴随清晨而至,停车场也会开启热闹模式,来一串,走一辆,不时有救护车疾驰而去,会有很多人在其间穿梭,离开或者走入医院。我们在看别人,也在看自己。
还记得那次拎着母亲炒的菜,行色匆匆地跑向入口处,忽然发现自己忘戴口罩,惊呼间,有一个跟我一样拎着保温桶的女孩,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递给我,说,给你,别急。我连声说感谢,她则摆摆手跑进大门。我也没有丝毫的停留地汇入送饭的,出院的,住院的,看病的人群之中,向着爱的方向,疾行。
从上一年的寒冬,走过了春夏秋,又走入今年的寒冬,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,年过了,春天就不远了。医院院里的花,会次第盛开,树木会逐渐葱郁,而我们惟愿可以行有所向,爱有所向,如此,才是人间很值得珍惜的匆忙,争抢,陪伴,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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