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谷声中忆乡情
初夏的园林,空气湿润,凉爽宜人。高大、挺拔的梓树,枝头上那层繁花已经被阔大的叶片取代,放眼望去,林木葳蕤,绿意盈盈。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绿网,在林地上洒下一道道斑驳的图像。
忽然,几声鸟鸣从密林深处飘来,那声音嘹亮,空灵,还带几分忧伤。不是喜鹊的喳喳,不是麻雀的唧唧,哦,想起来了,那是久违了的布谷鸟的歌声。
久居城市的人们,对布谷鸟是陌生的,即使知道,也是肤浅的。而对我来说,那是来自故乡山野的乡音,是童年的儿歌,是少年的童趣,是老年的乡愁。
布谷鸟,乡亲们称鹁鸪,但有别于斑鸠,我想是否因其叫声相近而得名。
故乡的孟夏,在大人心里,是熬过了漫长的冬、春,小麦即将成熟的好季节;在孩子们的眼里,是红了欧李(野生山果),紫了桑葚的好日子。伴随着好日子来临的,还有那声声不绝于耳的鹁鸪鸣叫。那叫声独特、清新、高亢、悠远。山里人听到后,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,竖起耳朵,屏住呼吸,静静地聆听,仿佛在欣赏天籁之声。
人们不知道它来自何方,更多的人未曾目睹过它的芳容。但是,只要它一出场,一开口吊嗓,人们就都循着它的歌声举头眺望,企图在蓝天,在绿野,在树梢寻觅它飞过的踪迹,落脚的驿站。可惜,没有几个人能如愿以偿,人们说它是个神神道道的幽灵。
“布谷,布谷,农家好苦!”这是乡间一位识文断字的老先生对鹁鸪叫声的诠释。他说,那是一首悲天悯农的歌。“田家少闲月,五月人倍忙”,“四海无闲田,农夫犹饿死”,我刚上小学,诗虽会背,但是一个懵懂的少年,怎会理解父兄们稼穑之苦呢!怪不得大人常把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”当做口头禅,挂在嘴边呢!
“布谷,布谷,吃了桑葚黑屁股!”这是山娃们对鹁鸪叫声的戏谑。东山老峪里有几棵像老爷爷一般的老桑树,一个个东倒西斜,弯腰驼背。别看其貌不扬,每逢初夏,都会给孩子们带来丰硕的山珍。那熟透了果实,紫中透红,摘一粒入口,甜甜糯糯的,世上还有比这更好吃的食物吗?
男孩子脱掉鞋,往脚心吐了口唾沫,蹭蹭爬到树上,伸出小手,专捡紫的摘,边摘边吃。蹲在树下二丫馋得都要哭了。好不容易盼着他从树上下来,衣兜里藏着的那些桑葚早已变成一团紫色的烂泥,再看他那副刚吃过桑葚的嘴脸,就像长满了胡须,又像抹了一层臭粑粑。
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戏,那只孤独的鹁鸪也来凑热闹,张开嘴巴,“布谷布谷——”嘹亮的歌声响彻山谷。二丫指着男孩子的嘴巴,解恨地嚷着:“布谷,布谷,吃了桑葚黑屁股!”
在鹁鸪的叫声中,生产队的麦田开始泛黄,社员们早已磨好了镰刀,晾干了麦场,时刻准备一场“双抢”战斗。
孩子们没有“劳其筋骨”之忧,仍到处寻找能填饱肚子的吃食,或躲在麦田里搓尚未熟透的麦穗、或去摘那些鲜嫩的豌豆……
布谷鸟,你从岁月深处飞来,翅膀上带着我童年的梦,开启了我尘封的记忆;你从故乡的山林里飞来,捎来浓浓的乡情,亲亲的乡音。在你的深情的歌声里,我看到了故乡金色的麦浪,绿色的青纱帐,还有一个个在烈日下,弯得像一张弓,土黄色的脊梁。
燕山樵叟
2020年仲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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