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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鸭

来源: 文学常识城 时间:2021-08-13

赶鸭

赶鸭

江鱼

父亲的严厉是远近闻名的。那时候家里很穷,父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能吃上饱饭,什么办法都会去想。家里除了养牛、养猪、养鸡,父亲还专门买回了一群鸭子来喂养。这群鸭子在父亲的调教下,基本上可以做到自己早出晚归。但有时遇到它们不想回家,就得有人下田去赶它们回来。

记得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,父亲外出做手艺时,就把这群鸭子托付给我。父亲神情严肃的指着那9只鸭子道:“鱼儿啦,看管鸭子的任务交给你了,你每天放学回来要都看看这些鸭子回家没有。要是它们没有回家,你就得去田间去找,找到了就赶它们回来,要记得点数哦,9只鸭子要是少了一只半个的,看我不收拾你!”父亲说完,用他那瞪得圆滚滚的目光盯着我。我从小就在父亲的拳打脚踢中长大,深知父亲的脾气,他打我从来不手软的。于是,我赶紧向父亲点头承诺: “好,好!您放心,我一定看好它们。”

这群鸭子在春夏秋三季都有还算正常的作息时间,早上吃了点粮食后,就自己出去觅食,到天黑前又自行归来,生蛋也还算可以。可偏偏到冬天天冷时候,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就不让人省心。入冬食物匮乏,这群干鸭不但生蛋很少,而且早上出去时它们都懒得走路了。在离我家口门约三十米的台阶上,借着高台的优势,直接腾空飞起来。只要有一只鸭子飞起来,叧外的那些也会不甘示弱的照飞不误。要是晴朗天视野开阔还好,若是早上遇到雾霾天气,那就坑惨我了。因为雾霾天气能见度很低,先起飞的鸭子落脚在何处,后面起飞的鸭子根本上无法看清楚。于是,好好的鸭群便飞得七零八落。这时,若不及时把它们赶到一块,就会有鸭子跟随其他鸭队失踪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为了避免损失,我必须尽快找到掉队的鸭子,让它们归队。冬天的家乡通常很冷,早上的气温极低,有时田间地头还有冰霜封冻。别看赶鸭子不花费什么力气,但是非常折腾人。首先因为雾天能见度低,只能用耳朵听,若不是平常用心,能听出自家的鸭叫声音,这时你根本上辩别不出哪是自家的鸭子,哪是别人的鸭子。当你循着自家的鸭叫声找过去,只站在田埂上吆喝它们是没用的,必须得脱掉鞋子,卷起裤脚下田去。冬水田冷得刺骨,每在淤泥里走一次,都会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,上下嘴唇直打哆嗦。而这些个瘟鸭子,好像专门与我做对似的,你往这边赶,它们偏往那边游。等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把它们合并到一块儿,再气喘吁吁的跑到学校,早已被值班生在学勤表打上了"迟到"二字。

有一天下午放学时,因为学校补课就迟放了半个多小时,加上冬天夜长昼短,天色已暗。我一路小跑回家,又冷又饿走进家门,便迫不及待的从锅里端起冷饭开吃。还没叭啦几口,就记起今天怎么没听到鸭叫,我赶紧跑去鸭圈一看,遭了!那些该死的瘟鸭又没回来。

我急忙操起家里赶鸭用的竹竿,边往鸭群常出没的冬水田方向跑,边学着父亲吆喝鸭子的声音,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着,终于听到我家里鸭子的回应。我循着声音找过去,在一片开阔的大冬水田里,我家的那几只鸭子若无其事的在水里嬉戏着,早已把回家的事忘得干干净净。我站在田埂上又急又气,可是无论我在岸上怎么吆赶,它们就是不肯离开水田半步。凭经验,今天不下田去,天黑之前是别想把这群鸭子赶回家了。我赤着脚、苦着脸,被呼呼的北风刮得清鼻涕直流。我把竹竿丢在一边,开始双手卷起裤脚来。而那天,我穿的刚好是二哥淘汰了的旧裤,那裤腿又肥又大又长,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它高高的卷起来。我的脚后跟本来生了冻疮,在走下水田与凛冽的冰水接触的一瞬间,疼得钻心!顾不了那么多了,天色更晚了。下到水田后,我迎着乱跑的鸭群一阵吆赶,总算把它们都给赶上了岸。

而我的那双裤脚因为过于肥大,在接触到水面时,就像杀猪匠用温水灌猪肠似的,一哧溜全掉到水里。这肥大裤脚只要湿水了,就再难卷上来了。走在路上,我只好一手扛着竹竿,一手提着一双肥大的裤脚,在滑溜溜的泥路上摇摇摆摆,活像一只另类的大母鸭,一步一个趔趄的吆赶着它们往家里跑。

快到家,刚上台阶的时候,那只带头的鸭子不知中了什么邪,它居然借着台阶的平台优势,对我宣战一样的"嘎嘎嘎……”的大叫起来,然后,它振振翅膀,做出准备起飞的姿势。它这么一折腾,其它鸭子也跟头鸭应和着振动翅膀,不约而同的"嘎嘎嘎"的大叫起来,好像在嘲笑我那狼狈又滑稽的样子。

我一看到它们振翅就知道事情不妙了。如果这时鸭群飞出去,今晚就再难寻回它们了。我急得挥起竹竿照准那带头的鸭子,一竹竿打了下去。这一打下去麻烦可大了,因为竹竿的竿稍是有枝丫的,不光是那只带头的鸭子被打中,还有一只鸭子的脖子也被那竹竿的枝丫打中!带头那只鸭子当时就被打晕过去了,它趴在地上抖擞几下翅膀,伸伸腿就再也不动弹了。而被打到脖子的那只鸭子,它一直把头扭到脖子后面去,在地上转圈圈。

这一幕恰巧被我一位路过的堂嫂看见,她指着我的鼻子道:“你怎么赶鸭子的?你把鸭子打成这样,看你爸晚上回来不打死你!”

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堂嫂:“大嫂,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了,求求你!”

堂嫂知道父亲打我时的狠劲,多少有些可怜我,说:“哼!我不说可以呀,那这两只被你打倒的鸭子怎么向你爸交差?”

我哭丧着脸道:“我再想想办法吧。”

堂嫂走后,我提着裤脚,一手抱起地上的两只鸭子,另一手操起竹竿,把剩下的几只鸭子赶回了鸭圈。我把那两只半死不活的鸭子丢在家里的厨房边,又冷又饿,也顾不得脚后跟冻疮钻心的疼痛,一心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逃过父亲的暴打。

我双眼紧盯着那只僵着脖子继续在地上打转的鸭子,并一把抓起来帮助它把头往相反的方向扭动。可是,我刚把它的头扭到正常的位置,只要一松开手,它的头立马又僵到脖子后面去;我又赶紧把它扭归位,但一松手它又把头僵到脖子上去。就好像一定要与我对着干一样!这样折腾了一阵子,那只僵脖子鸭还是一样扭曲着脖子在原地转圈圈。突然,我想起平常有小鸡晕死时,妈妈用铁盆子扣着小鸡,再用棍子敲打铁盆的发出声音来唤醒小鸡的场景,一下子,我心里有了主意。

这种提心吊胆的状况,饭是吃不下去了。我一手拿着洗脸用的铁盆子,一手拿着棍子专等父亲回家来。天已经黑得看不清路了,很久,父亲和母亲扛着锄头做农活回来了。还没等父母走进家门口,我赶紧把铁盆扣在那两只挣扎的鸭子身上,并用力敲打起起铁盆来。

果然,父亲听到我敲打盆子的声音,开口就骂:“你吃撑了吗?黑更老夜的你敲什么敲?”

我主动迎到父亲跟前,指着地上的铁盆子疑惑的问父亲:“爸爸,为什么小鸡晕过去了,妈妈用铁盆可以把它们敲醒来,这鸭子晕过去了为什么我就敲不醒了?”

父亲冷眼盯着我:“鸭子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?”

我说:“今天去赶鸭的时候,天快黑了。我下田去赶它们的时候,有两只鸭子飞起来,自己撞到对面那很高的田埂上。可能撞坏头了,它们一直晕着,起不来了。”

父亲急忙走到铁盆那里,他俯身揭开铁盆,翻了翻那两只半死不活的鸭子,想扶起它们,但它们站也站不起来。

父亲起身对我说:“别瞎折腾了,这两只鸭子活不了了。叫你妈过来把它们杀了吃肉吧。”

我长出了一口气。谢天谢地!我总算又逃过一劫了!但是,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,因为父亲教育我们,撒谎也是绝对不允许的。后来有许多次,我都想向父亲认错。但想起父亲的严苛,我实在没有坦白的勇气,直到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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